桑荇

预警：
1.老婆们生日快乐！在7.11和7.12的交界处发送，言洛可爱呜呜呜！
2.基本没有悬疑要素的悬疑~本质上还是爱情故事
3.怎么我喜欢的纸片人都七月生日！疯狂写生贺
4.介于设定三观不太正，强调下与现实毫无关系哦

*
盛夏七月，蝉鸣声喧嚣入耳，白花花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枝叶，印出斑驳的影子来，空气沉闷，明明尚且是清晨，温度却节节攀升，越发燥热起来。

言和动了动脖子，感到汗水顺着脖颈流了下去，渗进警服里，警帽虽遮挡了部分阳光，却让整个人密不透风，更显闷热，她一边往事发地走，一边用手随便扇了扇风，微微眯起眼睛来。

“言队——！”

远远的，资历尚轻却分外积极的小警官看她这幅不紧不慢的模样，不禁大声催促起来，“您快点吧——”他脱口喊道：“前面出事了！”

蝉鸣声仿佛瞬间放大了音量，白噪音式喧嚣。

出事了。

还是大事。

言和沉默着站在最前面，现场已经被警戒线牢牢围了起来，看热闹的闲人通通被赶走，只剩下他们这些专业人士，对现场进行采样。

被围在正中央的模糊肉块拍过照后就被人用外套盖住了，只剩下受害人的鲜血还洒在地面上，沾染了大片柏油路，形状像是奇异的图腾，经过一阵时间的暴晒，血已经透出黑红色来，凝固了。

太热了。言和闭了下眼睛，鼻子间隐隐尸臭味，之前猛地看见被砍成零零落落、几乎看不出是个完整人形的肉块仍历历在目。

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起了。

言和绕着现场转了两圈，事发现场是个居民区，死者正躺在道路正中央，活像是个嘲讽，这个居民区地点偏僻，有些年份了，老旧而破败，周围纵横小道交错密集，虽人流量不大，却有许多死角，本来就像个摆设的监控摄像头恐怕更派不上什么用场。

言和抬头看了一眼附近的一栋高楼，原先洁白的墙皮脱落得斑斑点点，大楼沉默而笨重，炽热阳光刺眼，她眯着眼心想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正躲在楼里好奇看着呢。

同事们的议论飘进耳朵，“太残忍了”“是无差别杀人吧”“近期都不要让市民在深夜外出比较好”“回去得赶紧查下监控”……

蝉鸣声似乎越发吵闹了。

“言队，”先前喊他的小警察苦着一张脸，主动凑了过来，“您有什么看法？”

什么看法？言和不禁白了他一眼，小警察姓刘，是今年新分配过来的，莽撞有余、情商不足，上面指名道姓让言和带他，居然推脱不了。

她慢悠悠，“没听见人家说的？尸体都被剁成这样了，什么身份信息也看不出来，只能回去扒监控，手法和前两起基本一致，连环作案可能性很大。”

“大家还是老样子，先从周围调查开始，”不再理会呆头呆脑的小警察，言和提高了音量，让在场的人都看了过来，“这里暂时都不要让人经过了，等会儿回去将这次资料和前几次对比着看，让局里的人盯监控，时间紧迫，我们下午就开始走访这里的居民。”

她身材高挑纤细，一头利落短发添了几分男孩子气，端正的警服一丝不苟，显得有几分冷峻，偏偏斜眼看人时，精致的脸总让人心跳莫名漏了两拍，明明年纪尚轻，在场的人却都下意识听了她的指挥。

言和扫视一圈，继续道，“这里是附近居民出门的必经之路，说不定会有目击者，除了居民，也要注意来往人员，从这里——”她示意给大家看路线，“到那边，后面还有几条小路是连通的，待会都去看一看，总共有五条小道，没有监控，嫌疑人多半就是从那里逃跑的。”

众人恍然，不由钦佩她的敏锐，一旁的小警察更是吃了一惊，眼睛亮起来，“言队，你怎么这么清楚这里的布局？也太强了吧！”

“怎么，原来我没跟大家说过吗，”言和理了理制服领子，轻轻笑了一下，“我就住在这片居民区啊。”

*
平水小区，也就是这次的事发现场，已经有十几年的历史了，早期规划时宣传得沸沸扬扬，很是出名了一阵子，结果随着经济发展，繁华地区开始转移，慢慢地、平水小区这种占据大面积的房地产反而成了远离市中心，成了偏僻之地，多年来基本处于被忽视状态，建筑物和道路都维持着十几年前的模样，看起来越发衰败。

但对于手头有些局促的年轻人来说——比如虽然被人尊称言队，实际上由于年龄不够没评上职称，依旧一穷二白的言和来说，这里租房就很便宜，房间也大，何况一辆自行车就够她利落穿过整个A市，偏远的交通问题也就不是问题。

只是没想到案件居然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。

她轻车熟路走上c单元4栋，三楼，左户，站在门口默念了十秒，检查好自己的衣着，这才敲了敲门。

老房子隔音很差，然而里面的人走起路来猫一样悄无声息，即便如此，言和也捕捉到里面一声物体轰然倒塌和小小的痛呼声，过了好一会儿，门才终于小心翼翼开了一条缝儿。

从窄小的门缝里，露出一双怯生生的碧绿色眼睛。

一头长灰发衬得人小脸越发苍白，发尾乱糟糟垂下来，门里的少女穿着宽大睡衣，长长的袖子里只露出一点葱般晶莹剔透的指甲，不安地握紧自己的衣袖，赤着腿和脚，膝盖上青了一大块，沉默地看着她。

言和先开口，声音居然称得上是温柔，“昨晚出了点事，刚才我们还在外面调查，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？”

少女呼哧呼哧摇了摇头。

“刚睡醒吗？吃了早餐吗？”

呼哧呼哧摇摇头。

“刚才是摔到了吗？”

呼哧呼哧摇……又点了点头。

言和被她逗笑，抬起手来给她展示自己手里的袋子，两层塑料袋包裹得严严实实，“小笼包，肉馅的，还有豆浆，我上班路上顺手买的，还热着呢。”

少女犹豫一下，终于将门开得更大一点，接过了早餐。

“你在大扫除吗？”在开门的瞬间，言和随意扫了一眼，看见屋里简直像个水坑，地板全部湿透了，估计是用水泼了一遍，还没来得及清理完毕，一旁大包黑色塑料袋堆积成山，冰箱大门敞开，底层的冰柜都被放了出来。

可能是懒得回答了，少女不吭声了。

言和叹了口气，“要是发现什么情况，或者想起昨晚有什么，记得联系我。”她嘱咐着，又加一句，“下次不用着急，我可以多等一会儿。”

纸一样漂亮又苍白的女孩终于开了口，“好……”声音低不可闻。

然而言和对这迟钝的反应习以为常般，对着女孩露出了笑容，她抬起手，似乎想摸摸对方的头，但停顿一下，又收了回来，“没什么事了，再见。”

“……再见。”

门又轻轻关上了。

一旁的小警察全程目瞪口呆，“不是吧言队，你就这么走访调查，这能问出个什么来啊。”

门一关，言和立刻又恢复原先冰冷的距离感，原先若隐若现的温柔消失殆尽，“她不一样。”

小警察啧啧称奇，“这还顺手买的，我可是跟着你绕路到那边小吃街排了半小时的队啊。”

被戳穿也若无其事，言和开始下楼，“我都说了不要跟着我，调查下午开始。”

“言队，等等我，”小警察赶紧跟上去，“我也想早日独当一面嘛。”

“先把这案子破了再说吧。”她头疼揉了揉眉间，“性质很恶劣……还是连环的。”

她远远看向楼梯间的玻璃窗，依旧是炙热的夏天，太阳白光几乎让人睁不开眼来，一片蔚蓝长空下，却有几朵乌云慢慢聚集起来，透出阴沉的预像，“晚些很可能下雨，要抓紧时间了，证据很容易被毁掉的。”

“明白！”小警察立刻敬了个礼。

*
到下午四点多，果然下起暴雨来了，办案人员搜查完周围现场，然后又挨家挨户敲门询问有关情况，收集的信息却寥寥无几。

在隔音效果这么差的地方也毫无收获，显然这里只是抛尸现场，这一细节也和前两次完美重合了。

“外面下雨了？”黑暗的房间里，只有电脑屏幕亮着幽幽的蓝光，几乎快把脸埋进去的人抬了一下头，有几分吃惊。

言和嗯了一声，反手关门后径直一把拉开了窗帘——

“等下、等下啊啊啊——眼睛要瞎了啊！！”

蹲在座椅上的人发出了悲鸣。

“那就不要在大白天特意用加厚窗帘阻挡阳光啊！”对这哀嚎毫不留情，言和站在他面前挡住一点光线，让他有余力揉眼睛慢慢恢复。

“你才是吧！不要随便进别人房间还乱开窗帘！”穿着连衫帽的少年几乎恨不得蜷缩起来躲进缝里去。

“我倒不知道，大家的公共办公地点变成你的房间了？”

“那是因为我表现优异特意分配——不说这个，你来干什么？”

徵羽摩柯终于适应了外面的光线，板起脸继续蹲在椅子上，继续摆弄起电脑，"每次你找我都没什么好事，让我猜猜——是最近的连环案吧？进展如何？"

“进展基本等于没有，”言和叹了口气，这个月以来叹气的次数恐怕要超过一年的了，“资料已经发到你的邮箱了，监控一无所获——但是，再帮我查查吧。”

徵羽摩柯不置可否继续敲着自己的键盘，过了一会儿，他轻声说，“……如果结果不变呢？”

雷声轰鸣炸开，划亮窗外半边天色，雨水豆子一样噼里啪啦敲地大声，仿佛比刚才还要响亮，像是谁拼尽全力。

“不能再出现受害者了。”言和看着自己双手，手骨纤长，是哪怕不会弹琴光是放在钢琴上就赏心悦目的手指，掌心干干净净，“我会考虑……”

*
呐。

别哭啦……

不要紧的……

圆滚滚的眼泪滴滴答答，从同样圆滚滚的碧绿眼睛里留下来，被泪水洗涤过更清澈的浅浅碧色，像是一湾湖水，将她的心也融化了，但是，她的手变得好小好小，小到连这样的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尽。

不要哭……

她试着将言语表达出来，从口中发出的声音却变得轻飘飘的，是小孩子特有的含糊不清，她不禁困惑起来，这里是哪里，她又为什么要给这个人擦眼泪呢？

可是面前的小孩哭得狠极，抽噎得连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，只有一双湖水般碧绿的眼睛还睁得大大的，透明的雨水从她的瞳孔里不断降落，汹涌而肆意。

她又心疼，又有些不耐烦起来。

不要哭！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嘛！

看着小孩哭得那么过分，连她心里也委屈起来，酸涩的心情发酵，眼眶也好像红了，同样透明的雨水似乎也要从自己眼睛里降落，可是她一咬牙，不行，她又不是小孩子，她明明、明明比眼前这个人成熟那么多……

身为大人，她得保护这个人才对。

……但是她似乎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，明明立刻强迫自己打消流泪的念头，泪腺的汹涌却不听话愈演愈烈，终于也啪嗒啪嗒掉了下来。

她讨厌这样！她讨厌不受控制……

拥有浅绿色瞳孔的小孩靠近过来，她看着对方天生就浅浅的发色，灰白色给人年老的错觉，在小孩子身上未免太过不同寻常，就和自己一样，她想，只不过我的是纯白，眼泪流得更凶。

她被安慰一样搂在了怀里，可是对方比她还要娇小一点，说是抱更为恰当，过于笨拙的安慰，她彻底放弃对自己的掌控，小心翼翼回抱这一片柔软，两个人的眼泪融合一起，像是透明的牢笼，将她们紧紧锁在了里面。

在这个世界上，有谁比我更了解你？又有谁比你更了解我？

我们的过去，我们的现在，甚至我们的未来。

仿佛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一样。

场景一转，依旧是圆滚滚碧绿的眼睛，正看着她，不是泪水，而是恐惧布满了这湾浅浅碧色的眼眸。

诶？她勉强笑了一下，这次她似乎和这双碧绿眼眸离得很远，自己的手上也脏兮兮的，黏糊糊的液体不知道为什么流淌了一手，她原本想靠近一点对方，可是对方却惊慌地拼命后退了一大步。

……

她感到有些受伤。

为什么？为什么害怕？为什么要后退？为什么离我这么远？

她张了张嘴，什么也问不出来，碧色眼眸明明如此害怕，整个人都在抑制不住发抖，可是却不肯远离，就这样保持着注视着她的距离。

她为此有些高兴，又有些失落。

害怕的话，那就走远一点，不要看啊。

她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，像是为了安抚对方。

那就别看我。

可是碧色眼眸不肯离开。

她的心又忽然变得好软好软，很想过去抱抱那个人，就像过去一样，两个人在学校被嘲笑后，就会一起蜷缩起来哭，狭小的世界里，只有她那边是温暖的。

“她”应该是独特的才对。

别人无法理解的，别人选择躲避的，只有“她”是不一样的。

有谁比我更了解你？

她心想，一步一步走近碧色眼眸，脚步声仿佛催命符，每一步都惹得对方发抖得更厉害，可是哪怕如此，既没有哭也没有再后退。

又有谁比你更了解我？

一步，又一步。

天空厚重地压了下来。

言和从梦中惊醒过来，汗水湿了一片，脑袋昏沉沉的，她不自觉喃喃出口，那双碧色眼眸的主人，“天依……”

一旁的手机闪着提醒的光，徵羽摩柯发来了邮件。

*
终于整理好了。

洛天依长舒一口气，她平躺在地板上，舒展四肢。

没有异味，衣服已经焚烧，冰箱干干净净，垃圾也彻底剁碎后才扔掉的。

花了她整整三天的时间，才彻底整理好。

虽然主要原因是她过于困倦，清理工作到一半，洛天依就坐在原地发起呆来，不知不觉睡了过去，导致时间被无限拉长。

她也是这样辛苦的吗？思绪恍惚了一秒。

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。

除了推销员，就只有那个人会敲响这扇门，洛天依慢慢移动身体，肌肉酸痛，膝盖处的淤青还没有好完全，衣服下面还隐藏着更多的伤口和疼痛。

果然好辛苦。

她慢慢开了门。

门口站着她再熟悉不过的人，白发一尘不染，在阳光照射下显出一点铂金的色彩，像不染尘埃的天使，她没有穿警服，而是休闲长袖长裤，顿时拉近不少距离感。

“天依，”那个人说，“今天一起出来玩吗？”

她沉默看着对方，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相遇，平静地就像命中注定。

洛天依点了点头。

*
门口停着一辆黑车，洛天依分不出这是什么型号的，但她还记得对方明明只有一辆电动车，言和自然解释道，“我借别人的。”

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，一如既往地体贴，洛天依坐了进去，过了一会儿，引擎发动，车子平稳开出。

“天依，我们认识多少年了？”

她忽然抛出问题，洛天依注视着车子前方，人流来来往往，今天一起出来玩吗？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的问题，仿佛她们都还很小很小，每天最大的期望不过和对方多待上几个钟头。

今天出来玩吗？那明天呢？后天呢？从此以后呢？

只要她问，洛天依就从来不会拒绝，她从家里跑出来，哪怕是违抗大人的命令，也一定会准时赴约。

“已经……十七年了吧……”

其实是十七年零五个月。从七岁开始，洛天依在心里纠正，但她不想说得这么详细。

车子继续向前行驶。

“我还记得小时候，因为发色太古怪，一直没有小孩子愿意陪我玩，结果，”言和轻轻松松开启了话题，声音里仿佛带着笑意，“来了个发色更古怪的你，虽然很抱歉，但我当时松了一口气，还以为有更奇怪的人，我就会被接纳了。”

情况完全没有改变。

小孩子的世界很纯粹，就是因为太纯粹了，连恶意也毫不掩饰，直白而尖锐，刺入每个不合群的孩子心里。

只是头发颜色不一样而已，就会被冠以怪物的称号。

哪怕是来了同类，也只是增添了一名受害者，她依旧被隔离在外。

经过无数次被嘲弄，言和终于明白，不可能被接纳的，怪物就是怪物，哪怕努力披上人皮，去讨好他们，也毫无效果，怪物就只能和同类待在一起。

所以天依，今天出来玩吗？只有我们两个。

“我记得，”洛天依的声音也轻飘飘的，“我刚转学过去，没有人愿意跟我搭话，后来听见他们的话，才知道原来自己被讨厌了……”

“所以我躲起来了，但从头到尾，找到我的就只有你而已。”

“就像是现在一样。”遇到了红灯，车子缓缓停了下来，等待着通行，“我搬到这里来，也只有你会来敲我的门。”

“对了，”言和继续说，“后来你就因为父母工作关系搬家走了，结果这个月，我家对门忽然搬来了新邻居，没想到就是你，简直像是从天降临到我的身边。”

说是十七年零五个月，但其实她们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分别，真正在一起相处的，也就只有童年的五年和现在的短短一个月。

绿灯了，轿车又继续前进。

“你还和当年一样，”言和声音轻松起来，仿佛回忆起美好回忆，“依旧不肯多说话，生活习惯也乱七八糟，看着就让人不放心，我就忍不住多去关注你一点。”

“可是你和以前变化很大。”

车子遇到急转弯，言和猛地向左打方向盘，有惊无险滑了过去。

“你成为警察了呢，和当年不一样，这次大家都很钦佩你，仿佛把你围在中心一样地喜欢你。”

“人总是会成长的嘛，”言和语气依旧轻松，“工作很辛苦，但长大后世界更现实了，只要能力强，就能轻易融合进去，不是之前那种……”

洛天依打断了她的话，“当年的事情，我一直很后悔。”

沉默。

又下起雨了。

三天前暴雨的痕迹刚被太阳缓慢蒸发掉，如今又开始下起毛毛细雨，如针丝般滑落车窗外，氤氲成一片水汽。

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，突如其来的降雨，让人纷纷奔跑起来，往回家的路。

洛天依盯着窗外，只重复着，“我一直很后悔……”

应该做点什么的。在当时的情况下，无论是阻止也好、逃跑也好、甚至是走过去帮助她也好——

但她偏偏什么也没有做，脚步像是灌了铅，沉重到无法挪动，呼吸急促，心脏坠入寒潭，尖刺一样深深刻了进去。

只是呆立在那里，看着她的行动。

哪怕是事后，她依旧什么都没做，仿佛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，第二天一早，阳光又洒满窗台，于是又是新的一天，黑暗恐惧血色罪孽，统统都被留在昨夜，与今天毫无关系。

她是她沉默的共犯。

直到最后分开，她们也没有谈起这件事。

人流越来越少，渐渐几乎看不到人影了，周围从建筑物变成了栽种的整整齐齐的树林，车子还在继续行驶。

“不是从天而降，”终于冷静下来，洛天依再次开口，“我是来找你的，因为知道你在这里，我才会住在你的隔壁。”

“你想做什么呢？”言和声音温柔下去，像阵微风，她一直都是这样，想温柔的时候就会变得十分温柔，想严厉的时候就能十分威严，让人根本猜不透。

细雨滴滴答答，在车窗划下一道又一道的水痕。

“……”

洛天依没有再回答。

言和终于笑出声来，简直像是听到什么天大搞笑的事情，她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，笑声和雨声融在一起，逐渐消失不见。

“是我做错了。”笑声停下来的时候，言和慢慢说，她收敛了表情，睫毛垂下，白皙的侧脸看起来有几分脆弱，她喃喃着，“我不知道……我只是……”

只是在半梦半醒中做了坏事。

为什么一睁开眼，却成真了呢？

从很深的梦中惊醒，发现自己全身仿佛浸泡在血水里，手中还握着血肉模糊的残留物，她慢慢拖着自己走向洗手间，看见自己的脸。

回忆扭曲而模糊。

明明如此糟糕的场景，她的内心却只有平静，甚至有股晨跑过后的痛快感。

肆意增长的凌虐感得到了满足，尖叫声和拼命挣扎的抓挠沁人心脾，刀子剁开骨头的手感像是做菜——她其实不喜欢做饭，但很喜欢将自己做的食物喂给天依，所以连带着勉强喜欢一下，镜子里的自己熟悉又陌生。

你 是 杀 人 犯 。

她对自己一字一句做出口型。

徵羽摩柯很擅长从繁琐资料中查出蛛丝马迹，一开始她试图催眠自己只是噩梦，结果被层层现实击破得无影无踪，好在对方虽然对线索敏锐，对现实却迟钝过头，哪怕掌握了如此明显的证据，也从未怀疑到她身上。

从头到尾，整个世界只有她们两人共享这个秘密。

“那么，你又是为什么——”

戛然而止，坐在她副驾驶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哭了，长大后依旧圆滚滚的碧色眼眸被透明的雨水淹没，尽数流了下来，她死死咬着嘴唇，不肯发出声音来，只有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。

言和叹了口气，“你哭什么？别哭了，别哭……”

毫无用处，洛天依死死拽着安全带，嘴唇被咬得几乎要渗出血来，她固执撇过头不去看她，只是眼泪汹涌，甚至比窗外的细雨还要大。

言和索性将车停在了路边，腾出手来给她擦眼泪，洛天依赌气不肯配合，言和只好强行将她的脸掰过来，结果一对上视线，她眼泪掉得更猛了，白皙的小脸上全是泪痕，哭得狠了导致脸色苍白，摸起来湿漉漉的，宝石般漂亮的眼睛又融化成了一湾湖水。

“搞不明白……”言和嘀咕着，只好努力擦去她的眼泪，一颗颗小水滴化成珍珠湿润了掌心，又把她的心也融化得好软。

“如、如果，如果连你也不懂……那就没有人……”连这句话都没法完整说出来，她又哭得喘不过气来了，只是抽噎。

言和愣了一下，掌心的泪水仿佛炽热，眼眶也开始酸涩了，是啊，她怎么会不懂呢。

你相不相信有些人就是命中注定，她们是在同一棵树上缠绕的藤蔓，每片叶子每根枝叶都纠缠在一起，至死方休。

所以当分开时，她就会拼尽全力去向她靠拢，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。

“你……真是、笨蛋吗……”

言和喃喃着，她们同样泪水模糊的眼睛相遇，然后——

她忽然笑出声来。

死守着同样的秘密，被其他人当成怪物看待，如果一开始做错的话，那么她们就是共犯。

明明连目的地都不知道，洛天依就毫不犹豫坐上了车，无论要去哪里，都两个人一起吧，只有两个人一起，那就什么都不用怕。

就像小时候那样。

无论前方是天堂还是地狱，她们都不会松手了。

车子再次启动了。

*
“……”

“……20××年7月，经过警方的不懈努力，A城的连环杀人案有了新的进展，让我们来回顾一下案件全程，7月3日，被害人黄某遗体在A地区发现，7月9日，被害人张某某遗体在B地区被发现，7月11日，被害人秦某在平水小区被发现，根据警方最新调查显示，7月11日的平水小区案并非前两起案件的嫌疑人，是模仿犯所为，望广大市民近期提高警惕，避免夜晚出行……”

“……接下来是寻人启事，警方言某今日离奇失踪，暂未见到踪影，据悉，言某是负责连环杀人案的主要人员之一，恐似嫌疑人所为……”

“……言某最后的出行路线是从平水小区出发，和同小区人员洛某一起，同样不知踪迹，现已展开调查……”

“……各位观众朋友晚上好，接下来是A城连环杀人案的最新消息，通过对洛某言某的调查，警方发现她们曾亲身经历过一起杀人案，12年前的一场案件缓缓浮出水面，作案手法与连环杀人案有六成相似，很可能是嫌疑人多年前所为，至此，受害人已增至四人，案件越发扑朔迷离……”

“……各位观众朋友晚上好，A城连环杀人案暂时没有新的进展，警方仍在积极调查，如果有人掌握线索，请拨打××……，请广大市民提高警惕，尽量避免夜间出行……”

“……各位观众朋友晚上好，A城连环杀人案暂时没有新的进展……”

“……20××年9月6日，一辆出海轮船不幸遭遇海难，现已导致6人死亡，16人已入院治疗……遇难者中有两位女性遗体不明身份，暂时无人认领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END